讲述 / 小薇

记录 / 务实叔

我感到烦躁，常常在屋子里走来走去。

很少出门，吃完饭碗往桌子上一扔，就开始刷手机。

几个账号轮番切换，看看某程零售维权里又有什么消息，看看某程商家后台又发了什么通知。

我期待奇迹发生，期待某天，不，就明天，在进入某程商家后台时，收到某程撤销逼零售商转代理的通知。

但是没有。

在一次次我所期盼的明天到来时，情况却变得越来越糟。

我感到非常焦虑，常常因为小事大发雷霆。看着越来越重的债务，我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。

我觉得完了。

我决定为自己拼一次命！

在给某程发的一封封邮件石沉大海后，我太想站出来说说自己的遭遇。

我忍了很多年。

这些年来，不断被某程敲骨吸髓，曾多次想过站出来说话。但想想家人，看看孩子，他们都要吃饭，不得不一次又一次选择放弃。

但这次若依了某程，我便要破产了。

华亭鹤唳

我的焦虑要从2022年5月17日说起。

这天，某程负责零售的商务，在群里发了个通知，要求国内跟团商家从零售转为代理。

就是这条通知，改变了她和我们的命运。

在零售业务撤销后，她可能会被某程裁掉，我们中很多人则面临破产。

我是入驻某程的商家，说得具体一点，就是入驻某程的旅行社实际负责人。

负责人这个词，听上去怎么也是个小老板了。但绝大多数时间，我们也只是在某程混个温饱。这点我后面会详细说。

在垄断平台面前，小商家都是玩物。

这次某程逼迫商家从零售转代理，至少给我们带来了三点影响。

一是，佣金增加5%。此后我们卖的每条线路，明面上某程的抽佣都会增加5%左右。

暗地里则会更多。某程打折不减佣，促销时商家会给客人打折，但打折部分某程照样抽取佣金。

二是，结算周期变长。从一周变成45天。这对旅行社来说是致命的，现金流压力太大只能借款缓解。而旅行社又是轻资产公司，很难贷到款。

此时某程又让商家用它尚未结算的费用做抵押，向其贷款，付7%-18%的年息。

我们的成本又增加了7%-18%。

18%的年息已经非常高了，国家给高利贷划的线是24%。

若旅行社不想贷款，需要向某程每年额外再付1万元，才能将结算周期拉回到七天。

三是，商家不再直接对客。客人咨询线路时，统一由某程的客服接待。

而同样的行程，某程也有自营线路。

若旅行社不能直接对客，在客人咨询时，你觉得某程的客服是推某程自营的线路，还是会推入驻旅行社的线路？

既做裁判员，又做运动员，你的终点都没人家起点高，难和不难就是这个区别。

从零售转代理，我们的运营费用将提高15%左右。

2021年，我们的销售额中就已经有50%的费用花在某程，亏得一塌糊涂。再增加15%会是什么结果？

我们不断地退，不断地忍。

但不是每个人都有遇事忍让的本钱，对普罗大众来说，忍一时越忍越气，退一步越退越苦。

动力燃料

某程无处不在。

想做线上旅游，你不可能不和某程相遇。

某程这艘船越来越大，而我们就是它前进时所烧的燃料。

在这个过程当中，某程会通过调高佣金、现在区域、暂停运营等方式来试探入驻旅行社的承受力。

最开始，允许我们做所有城市的线路，然后30个出发地、50个目的地的线路不能做。越往后面，限制越多，日子越难。

而我们为了活下去，也变得越来越卑微。当某程的运营告诉我们，数据要做一下时，我们会心领神会地区刷单。

人间事，经不了多少回头看。

在这期间，旅行社和旅行社之间为了抢市场，拼刷单。

我们的咨询转化率最高刷到了80%以上，真假订单比达到了1:1。

群里做酒店的朋友说，他们的情况也差不多。

这有点像后宫争宠，妃子们没有去想问题出在皇帝那里。而是相互下药，希望毒死对方。最终皇帝赢麻了。

即便现在受疫情的影响，某程的财报也还算不错的。

荒诞的故事背后，往往都有一堆难言之隐。若不是活不下去了，我不会出来说上这一堆话。

我从2008年开始做旅游，越做越痛苦，越做越缺乏意义感。在高压生存环境下，有很多情绪无处发泄。

即便再努力工作，也看不到上升通道，甚至没什么出路。

但我们又必须要想法活下去。

我和老公都在做旅游，两个孩子十几岁了，尚未成人。即便不为自己，为了他们，工作也不能停。

最近我发现买菜的花费超出了我的预想，常常和老公抱怨。当收入正常时，你可能不会太在意这些开支，但当收入停顿，没有进项抵消出项时，金钱的流失速度将远远超出你的判断。

推倒重建

某程非常善于控制商家。

他们在你的脖子套上绳子，然后不断勒紧。

既不能让你死去，又不能让你反抗，绝对不能让你轻松地踹气。力道控制得相当好。

某程留给我们这种入驻商的钱，从来都是刚够吃饭。

这样你就无法做大，也就无法和它抗争。

而当你在温饱线上挣扎时，你会为了吃口包饭，将更多的精力放到和同行的内耗，却很难停下来想这和某程的关系。

但这种操作也有失策的时候。

2021年，某程完成了对“一日游”商家从“零售”转“代理”的改造，取得了巨大的成功。

向全国一日游商家，增收5%的佣金，将他们的账期延长到45天，让他们到某程贷款，再收7%-18%的年息。

尽管也有旅行社反对，但这一切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。

今年他们故技重施，逼“多日游”商家从“零售”转“代理”。没想到同样的力度，却要了商家们的命。

我们再某程开店，有点类似于租地建房开餐馆。

花了很多钱，把房建起来后，在继续亏钱做引流款，终于有点人气了，挣钱在望。就在这个时候，某程开来推土机，两下就给你夷为平地。

某程说，规则变了，接下来这样玩：房子重新建，餐馆某程来经营，但菜还是商家炒，某程给个底价买过去，再加价卖给客人，至于加多少钱，那是它的事。

推倒后这个餐馆重建需要花钱，重新做爆款需要花钱，这些费用都由商家来出。

这一拆一建，拉动了某程的经济发展。

现在做某程越来越不挣钱，很多旅行社开始从某程向外导用户，给客人折扣，让客人二次预订脱离某程。

商家之间，也开始构建旅游同盟，相互介绍客流。而为了让客人放心，在缺失担保平台的情况下，有商家在推先出行后付费满意在给钱的活动。

而我却感觉有些累了。

恍惚中，我感觉自己在向南走，穿过留不下鲜血的伊特拉大沙漠，黑森林的阴影逐渐向后退去。

我看到一座浮在空气中的巨大岛屿，那里蜜糖成河从空中落下，那是阿图斯的庇护所，痛苦无法触及的地方。

这不是梦，这是幻觉。